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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六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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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六天

雲銜宗的手腳很快,翌日天不亮時,就打點好了接待祭拜者的一切。

許嬌河蜷縮在拔步床上良夢正好,就被無聲闖入的露華強行從錦被中挖了出來。

穿上素衣,在發髻左側簪上白花,許嬌河打著哈欠踏入濯塵殿。

殿內一角,秉禮長老梅臨正神采奕奕地欣賞著,墻上用秘法繪制而成的“道祖滅魔”的壁畫。

“秉禮長老。”

許嬌河和梅臨見了半禮。

“嬌河君,雲銜宗的入口將在卯正開放,宗門派遣了兩位元嬰期的弟子帶隊下山迎接來訪的道友,你我二人只需要等在懷淵峰的傳送陣法入口處即可。”

梅臨的外表看起來是和執法長老年齡相仿的老人。

但不同於薛從節的剛烈執拗,執掌禮儀和人情往來事務的他,明顯圓滑委婉許多。

“多謝長老願意來幫忙,您給出的名單我昨夜都背誦的差不多了。”

許嬌河怕言語不夠直觀,還讓身後的露華獻上明澹給的玉牌,以及自己花費了半個晚上奮筆疾書的筆記——上面詳細記錄了同雲銜宗交好的宗門人物,身體或者臉上的特色。

梅臨好奇地垂頭打量一眼,隨即被許嬌河狂放的筆墨形容所震撼,火急火燎地收回目光。

“我知道嬌河君向來是個用心的,這很好,回頭我會上報宗主,嘉獎於你。”

梅臨像表揚小孩子一樣表揚許嬌河。

偏偏許嬌河很吃一套,立刻滿足地半彎眼睛,沖露華的方向露出個“看我給你長臉的”表情。

咚——

咚——

咚——

懸掛在雲銜宗護宗大陣中央的黃銅古鐘被人敲響,驚起成排的白鶴向晴空飛去。

許嬌河落後半步,跟在梅臨身旁,她越出濯塵殿的門檻,遙見不知幾裏外的遠方亮起金光。

那道金光不比烈日昭昭,卻足以讓許嬌河這樣沒有靈力的凡人,感覺到其中蘊含的無窮力量。

入口處的隔離結界被暫時關閉,小洞天和人間的通道再次連接。

用篆書寫就“雲銜宗”的石質山門外,已然排起不短的隊伍。

熟識的修仙宗門互相拱手作揖,為了表示尊重,在數位弟子的帶領下,徒步走完護宗大陣入口到雲銜宗正門的兩裏路和五百陡峭臺階。

進了正門再向左,另有一處青光盤旋的傳送法陣。

許嬌河同梅臨就這樣站在法陣的出口,迎接今日第一批前來祭拜的道友。

紫衣矯矯,赤蛟金紋。

是小洞天內與雲銜宗最不對付的宗門——紫臺。

傳說他們的立派人是人間上古皇族之後,而紫色是皇室的禦用之色,所以紫臺中人均以紫衣為標志,再在衣上繡以張牙舞爪的烈火赤蛟,象征著貴極榮極,擡步登仙。

許嬌河與紀若曇、游聞羽一道相處時,曾聽游聞羽陰陽怪氣過,說他們眼睛天生長在頭頂,這些年來最不服氣的就是雲銜宗壓自己一頭,占據著號令群英的位置。

許嬌河邊在腦海回憶著和紫臺相關的內容,邊端詳眼前為首的英俊青年。

六條蛟龍繡滿弟子服的下擺和衣襟,再加上唇畔一點美人痣,想來便是宗主的親子宋昶。

“嬌河君、謙沖道人。”

宋昶抱拳,泠然若寒芒的劍眉一昂。

許嬌河像模像樣的擡臂回禮,只是話語凝在口邊,怎麽也說不出來。

……她雖然想起了宋昶的名諱,卻一時忘記了他的道號。

糟糕。

難道接待的第一個人就要鬧笑話?

梅臨眼觀鼻,鼻觀心,沒有看出許嬌河面下的窘迫。

只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是懷淵峰的主人,自己不應該越俎代庖先行開口。

許嬌河半是尷尬半是不安,一張粉面染上幾寸薄緋。

她迎著宋昶似笑非笑的目光垂首,快速思考起到底該怎麽辦。

就在這時,一道男聲自她手邊的不遠處傳來:“恒明君,好久不見。”

游聞羽換了身寂白無紋的長衣,將掌心折扇一合,停在半步外與宋昶見禮。

宋昶欣賞著許嬌河反覆變換的表情正覺得玩味,趣事忽然被打斷,他的眸色淡了下來,略顯倨傲地斜起眼梢:“噢,觀渺君,確實好久不見。”

雙方和氣地打完招呼,接下來自然是明槍暗箭的交鋒。

宋昶的眼睛掠過惴惴不言的許嬌河,側過身體故作不知說道:“無衍道君殞身,這九州第一的劍閣和名震小洞天的懷淵峰,可是要由觀渺君繼承?”

許嬌河不懂禮儀稱謂的事情,怎麽會扯到誰來繼承無衍道君的衣缽上。

況且,雲銜宗早在昨天定下自己成為懷淵峰之主時,就已宣告四方。

為什麽宋昶會有如此一問?

許嬌河遲鈍,游聞羽卻立刻領悟了宋昶的言外之意。

他的眸光微涼,面容卻依然保持著謙和君子的笑容,回應道:“懷淵峰自然由師母繼承,只不過師母連日以來數度在師尊的棺槨前哭暈過去,以至於嗓子受損,言語困難。”

“失去道侶的傷痛,想必恒明君應該能夠諒解吧?”

宋昶轉頭,望向一身素衣人比花嬌的許嬌河,對方的睫毛攏住稚鹿般的眼神,只餘留兩瓣紅唇和一段尖俏的下頜供人隨意窺探褻玩——這個女人,哪裏有哭暈過去、哀傷無度的樣子?

分明是太蠢。

蠢到忘記了自己的道號是何。

宋昶暗自嘲諷完畢,若無其事地說道:“竟是這樣——嬌河君與無衍道君可真稱得上是一對情深義重的愛侶,只是斯人已逝,還請嬌河君持重自身,切勿因哀傷身。”

哀痛過度·嗓子受損·可憐寡婦·許嬌河擡起寬袖,掩住自己的唇鼻,配合地點了點頭。

“恒明君說得確是這個理。”

“諸位別在風口上站著了,隨我一同進去正殿吧。”

秉禮長老這才知曉許嬌河不說話是什麽原因。

他生怕對方再鬧出什麽笑話,於是匆匆開口,攬下為紫臺眾人引路的責任。

……

好不容易將宋昶一行人送進濯塵殿內,秉禮長老也從剛才的事故中明白了許嬌河的不靠譜。

她認真背誦了名單是事實,可記性不好,遇到陌生人緊張忘詞也是事實。

無奈之下,梅臨索性用起游聞羽為之尋找的借口,趁著後頭的道友們還未上山,把兩人拉到一旁的角落:“聞羽,你陪你師母去內院找塊面紗戴上,既說出嗓子受損的謊言,就裝得像一些。”

“是,秉禮長老。”

游聞羽乖覺地應承道。

許嬌河聽從露華的建議,刻意沒有叫他來祭拜典禮上幫忙。

但千算萬算,還是沒有想到會有今天這一遭。

謊言說出口,不得不偽裝。

許嬌河揪著衣袖,故意同他拉出兩步路的距離,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內院。

露華和一幹女婢留在濯塵殿,為各個修仙宗門侍奉茶水。

內院靜悄悄的,唯有風卷樹葉的聲響。

許嬌河讓游聞羽等在屏風分隔的外側,自己行向另一邊尋找擋臉的面紗。

她打開衣櫃,彎下腰,翻出一個紫檀木的方盒,揭了蓋子,裏面滿滿的絲絹手帕。

要和衣衫的色調相協,還要夠長,最好連脖子也一起擋住。

許嬌河在這頭費功夫,又聽到那頭悄無聲息的游聞羽說:“今日我不來,師母恐怕會出糗。”

挑挑揀揀,翻翻找找,許嬌河在百忙中含糊道:“謝謝你。”

大概是她這句話敷衍的意圖過於明顯,游聞羽突兀止住話頭,沒了下文。

許嬌河也不在意,挑出合意的面紗小步來到銅鏡前,她將輕薄的布料在面孔上來回比劃著,等尋到滿意的位置,便將兩條細帶掛在耳廓之上,試圖繞到後腦勺打個結固定一下。

身後陡然出現的微涼指腹蹭過耳骨,接著代替她撚起束面的絲帶。

“師母看不到後頭,還是讓小徒來幫忙吧。”

許嬌河想,這裏沒有旁人,不會傳出風言風語,便也默許了。

游聞羽的動作很輕,輕到幾乎感覺不到他手的存在。

唯有撩起滿頭青絲、絲帶的末尾勾過皮膚時才有隱約的癢意。

許嬌河疊起腿,翹著腳,享受著游聞羽的婉轉溫情,沒有半點不好意思。

對她而言,只要不是自己服侍別人,那麽誰來服侍她都可以。

片刻之後,游聞羽呼出一口氣,低聲道:“好了。”

銅鏡裏映出半副面孔,柔美的輪廓和秀致的唇鼻遮掩在紗料下,只露出一雙楚楚可憐的眼。

嫡母從前常說她這張臉生得妖妖調調,沒有做主母的體統,斷無法嫁入有頭有臉的高門大族。

如今被面紗一遮,倒多了幾分端莊嫻靜的味道。

游聞羽猶嫌不足,指尖分出一道靈力隱入許嬌河細嫩的脖頸,又對她解釋道:“一點糊弄人的小玩意兒,想來旁人聽到師母沙啞的嗓音,也不會生出興致強行與您過多交談。”

許嬌河對他的貼心小意十分受用。

心裏一高興,露華告誡過的話語全然忘到九霄雲外。

睨過去的半寸目光,混合著又軟又綿的尾音:“瞧這雲銜宗內,果然還是聞羽跟我一條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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